讀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《舒蓺室續筆》-清人《易》說
〈坤·彖傳〉：「至哉，坤元，萬物資生，乃順承天。」案：陽德健而用在施，陰德順而用在承，陽施陰而資始，陰承陽而資生，一陰一陽之謂道也。陽施而變，陰承而化，而云「乾道變化，各正性命」獨歸之乾者，坤之功，皆乾之功也。「地道无成，而代有終也。」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1）
〈文言〉：「陰疑於陽必戰，為其嫌於无陽也。」案：「疑」當讀為「儗」，《說文》：「儗，僭也。」「无陽」猶言「無君」（上云「臣弒其君，弒其父」，蓋〈豫〉戒於履霜之初。）；嫌於无陽，《九家》作「兼于陽」，「兼」猶「竝」也，言「竝立」也，義與「疑」亦同。《管子》云：「內有疑妻之妾，此宮亂也；庶有疑嫡之子，此家亂也；朝有疑相之臣，此國亂也。」《史記·李斯列傳》云：「臣疑其君，無不危國；妻疑其夫，無不危家。」卽此「疑」字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2）（疑似，同義複詞，此如惡紫之奪朱也。）
〈比〉九五：「王用三驅，失前禽。」案：「前禽」，謂上六也。四陰皆在下，相承仰，比於〈五〉，而〈上〉獨自外，故云「失前禽」。《傳》曰「舍逆取順」是也。〈彖〉曰「後夫」、〈上〉曰「无首」義同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2）
〈履〉上九「視履考祥，其旋元吉。」《釋文》云：「祥，本作詳。」晁引荀作「詳，審也」，鄭《注》云：「履道之終，考正詳備。」案：《爾雅·釋詁》：「考，成也。」「視履考詳」，所謂動容周旋中禮也，故〈繫辭傳〉曰：「履和而至」。疑古本作「詳」，虞《注》：「乾善為詳」，則讀詳為祥，而王輔嗣遂改為「祥」矣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2）
〈同人·大象傳〉：「天與火同人，君子以類族辨物。」案：天高在上，火即日也，明無不照，故君子法之以類族辨物，蓋同中有異，異中有同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2）
〈謙·九三〉：「勞謙君子，有終吉。」案：九三體〈艮〉，萬物所成終而成始，故曰「勞」，此爻為成卦之主，故其辭與〈彖〉同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2）
〈豫·大象傳〉：「雷出地奮豫。」案：豫，當訓如「凡事豫則立」之「豫」，爻辭可證。〈雜卦傳〉：「謙輕、豫怠」，取相反為義，所謂不豫則廢也，積之厚而動，故曰「雷出地奮」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2）
九四：「由豫，大有得。」案：《小爾雅》：「由，用也。」〈君子陽陽‧詩毛傳〉同。〈四〉為成卦之主體，震震為決躁，無所遲疑，用豫之道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3）
蠱。案：《釋文》：「蠱，一音『故』。」〈序卦傳〉：「蠱者，事也。」審經文，「蠱」無「惑」義。〈雜卦傳〉：「蠱則飭也。」飭，猶法也，與「事」義亦相因。《昭元年·左傳》「女惑男」之說，術家附會，乃別一義，不足以解經。《正義》引梁褚都《講疏》云：「物既惑亂，當須有事。」李氏《集解》引伏曼容云：「萬事從惑而起。」調停二義，此則《本義》「壞極而有事」之說所本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3）
〈彖〉：「先甲三日，後甲三日。」案：甲者，十干之首，所以作事謀始。先甲三日，謀之前；後甲三日，慎之既。約言之，非限於三日也。〈艮〉成終成始，〈巽〉申命用事，故取義如此。（《傳》云：「終則有始」，〈大象傳〉云：「君子以振民育德」，義同。）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3）（振=拯，字形結構換聲符耳。《史記‧東越列傳》：「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，天子弗振。」）
初六：「幹父之蠱。」案：《說文》：「榦，築牆版也。」即「根榦」字。經典相承作「幹」。〈乾·文言〉曰：「貞固足以幹事。」「幹父之蠱」，若孟莊子不改父之臣、與父之政，充之，則善繼、善述矣。故《傳》曰「意承考也」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3）（孫守真按：倒序重組：承考意也。）
〈臨·彖〉：「至于八月，有凶。」案：王氏《經義述聞》據〈彖傳〉「消不久也」之義，斷從鄭君及虞仲翔，以為建未乃周之八月，是也。〈復〉之七日，少陽也，自〈姤〉一陰生而數之，〈臨〉之八月，（謂〈遯〉。）少陰也；自〈復〉一陽生而數之，陽主日，故曰七日；陰主月，故曰八月。〈臨〉之《傳》曰「剛浸而長」，謂陽長也；〈遯〉之《傳》曰「小利貞浸而長也」，謂陰長也。聖人之言，重規疊矩，而學者以小見私識亂之，或曰建申、或曰建酉，此無事自擾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3）
六三：「甘臨，无攸利。既憂之，无咎。」案：《說文》：「甘，美也，從口含一。」兌為口、為說，恐其妉於此一陰，故曰「无攸利」。憂者，憂其至于八月有凶也；思患豫防，則咎不長；（《傳》文。）咎不長，與〈彖傳〉「消不久」相對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4）
〈噬嗑·彖傳〉：「柔得中而上行。」案：卦自〈否〉來，初與〈五〉易，故云〈賁〉。〈彖傳〉：「柔來而文剛，分剛上而文柔。」案：卦自〈泰〉來，〈上〉與〈二〉易，故云云。《傳》於〈二〉曰「與上興」，於〈上〉曰「上得志」，其義灼然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4）
「天文也。」《義海撮要》載徐氏說句上有「剛柔交錯」四字。案王輔嗣《注》亦云：「剛柔交錯以成文，天文也。」似王本本有此四字，而傳寫失之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4）
〈復〉一陽初生，而曰「七日來復」，有喜詞；抑有勉詞焉。〈臨〉剛浸而長，而曰「至于八月有凶」，有懼詞；抑有警詞焉。聖人之憂天下來世，其至矣。（漢儒六日七分之術破碎難知，借《易》卦以寄其說，以之說《易》，是謂褻經。至十二辟卦，實出自然，〈復〉之七日，〈臨〉之七月，非此不能通，故論《易》者每取之。）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4）
六三：「頻復，厲。」「頻、濱」古今字，《說文》作「𩔤」，「水厓人所賓附也。●●顰戚
《大畜·六四》：「童牛之牿。」案：《說文》：「牿，牛馬牢也。」「告，牛觸人，角箸橫木，所以告人也。」此經「牿」字，《說文》、《九家》皆作「告」，《本義》混而一之；既釋以《詩》之「楅衡」，則當作「告」矣。《周禮·地官·封人》：「凡祭祀，飾其牛牲，設其楅衡。」云「童牛之告」者，蓋將以祭祀。（「告」乃「梏」之借字。）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4）
〈頤〉六二：「顛頤，拂經，于丘頤。」案：二、三、四、五皆在頤中，而〈二〉最近〈初〉，動而不已，故曰：「顛」、「拂經」者，戾其常度。丘，大也，虛也。於言語則放言高論，於飲食則放飯流歠，此之謂丘頤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5）
上九：「由頤，厲吉。」案：由，用也。上為〈艮〉，主〈頤〉之道，不得已而動，在〈艮〉以限之，養而有節，則自養，而亦能養人，故《傳》曰「大有慶也」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5）
〈大過〉九二：「枯楊生稊。」案：《夏小正》「柳稊」，《傳》云：「稊也者，發孚也。」（「乳」字從「孚」，「孚」亦「乳」也。蓋狀其萌芽。）《說文·艸部》有「蕛」字，而〈禾部〉無「稊」，疑傳本失之。《釋文》引鄭作「荑」云：「木更生。」《詩·碩人·傳》云：「荑，茅之始生也。」義亦相近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5）（〈碩人〉當作〈靜女〉。）
〈離〉九四：「突如，其來如，焚如，死如，棄如。」案：九四與三，重剛相接，兩火相炪，燎原之象。 重離與重坎等也，水就下，故於〈三〉云「來之坎坎」；火炎上，故於〈四〉云「突如，其來如。」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5）
〈咸·彖傳〉：「柔上而剛下，二氣感應以相與。」案：〈咸〉自〈否〉來，〈恆〉自〈泰〉來，皆四、上互易，故〈咸〉曰「柔上而剛下」，〈恆〉曰「剛上而柔下」，二卦六爻皆相應，故〈咸〉曰「二氣感應，以相與」，〈恆〉曰：「剛柔相應」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5）
上六《傳》「滕口說」。案：《說文》：「滕，水超涌也。」《玉篇》引《詩》「百川沸滕」，今《詩》作「騰」，蓋叚借字。（段注云。）然「騰」亦有「超躍」義，自可通用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6）（騰=滕，字形結構換部首耳耳。）
〈恆·九三〉：「不恆其德。」案：〈巽〉為躁卦，為進退，為不果；〈三〉居〈巽〉上，迫近〈震〉動，見異思遷者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6）
〈遯·九三〉：「有疾厲，畜臣妾，吉。」案：「有疾厲」者，思患而豫防之，慮陰柔之漸長也；「畜臣妾吉」者，〈艮〉體在上，畜下二陰，畜而能止，善畜者也。《大傳》曰：「不惡而嚴」是已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6）
上九：「肥遯，无不利。」案：《正義》引《子夏》曰：「肥，饒裕也。」是就文為訓。王輔嗣云：「憂患不能累，矰繳不能及。」似兼取《淮南九師》「飛遯」之說。（見《後漢書·張衡傳·注》。）汪君士鐸云：「《毛傳》：『所出同，所歸異，為肥泉。』（見〈泉水·傳〉。《爾雅·釋水》：「歸異出，同流肥。」郭《注》亦引此。）遯世之士所歸不同，故曰肥遯。」亦有意義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6）
〈大壯〉九三：「小人用壯，君子用罔，貞厲，羝羊觸藩，羸其角。」案：「罔」字，《釋文》引馬、王訓「无」，（《本義》因之。）王輔嗣解為「羅罔」，似皆「詰𥷤」。疑當為「誣罔」之「罔」，蓋小人狂戾，而君子或惑於誣罔之言，則皆不免於觸藩。羸角，〈大壯〉為大兌，故三、四、五，皆取象於羊；〈三〉當兩卦之閒，重剛躁進，欲應〈上六〉，而格於〈九四〉，故有觸藩羸角之象。《本義》訓「羸」為「困」，得之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6）
〈晉〉初六：「晉如摧如，貞吉，罔孚，裕无咎。」案：「摧如」者，難進易退，不以進為喜；「裕无咎」者，孟子所謂「綽綽然有餘裕」也。當〈晉〉之初，君子宜慎其始，故《傳》云「獨行正」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6）
六二：「晉如愁如，貞吉，受茲介福，于其王母。」案：「愁」者，「揫（ㄐ丨ㄡ）」之叚借字。〈鄉飲酒義〉：「秋之為言『愁』也」，《尚書大傳》：「秋者，愁也，萬物愁而入也。」皆以「愁」為「揫」。《說文》：「揫，束也。《詩》曰：『百祿是揫』。」今〈長發〉作「遒」，《傳》訓「聚也」。〈坤〉為眾，有聚義，故下云「受茲介福，于其王母。」三陰在下，惟〈二〉得中，故其占如此。「揫」之為言「斂」也；虛中善下，常懷憂懼，亦「摧如」之義；然則讀「愁如」字亦可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7）
〈家人〉九三：「家人嗃嗃，悔厲吉，婦子嘻嘻，終吝。」案：〈離〉體以二陽閑一陰，〈初〉在內，不失其閑者也；〈三〉則近外矣。故嚴其閑，為家人之嗃嗃，則吉；或弛之，則為婦子之嘻嘻而吝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7）
九五：「王假有家。」案：「王假有家」，所謂「㓝于寡妻，至于兄弟，以御于家邦」者也；其取義，則《本義》備矣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7）
〈睽〉六三：「見輿曳，其牛掣。」案：〈三〉之「輿曳」，〈上〉之豕、鬼、車、弧、寇，皆取象於〈坎〉；牛取象於〈離〉；以是知互卦之說不可廢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7）
〈夬·大象傳〉：「居德則忌。」虞《注》：「〈乾〉為則。」許叔重《說文解字·序》引亦作「則」，與今本同。王輔嗣《注》云：「夬者，明法而決斷者也；忌，禁也；法明斷嚴，故居德以明禁也。」《正義》申《注》亦作「明」，今注疏本正文作「則」，蓋後人依今本改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7）
上九：「匪寇婚媾，往遇雨則吉。」案：以互有〈坎〉體，故有負塗、載鬼、張弧、說弧之紛紛，及得〈六三〉正應，乃知〈坎〉體匪真，故《傳》曰「群疑兦」。〈兌〉澤為雨，〈坎〉為心病，故曰疑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7）
〈萃·彖〉：「王格有廟。」案：澤地之為〈萃〉，猶水地之為〈比〉也。下順上說，格廟之象。又云「用大牲，吉。」大牲，謂〈坤〉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8）
〈井〉初六：「舊井无禽。」王氏《述聞》云：「禽，指禽獸；井，當讀為『阱』，與『井泥』不同。」案：王說是也，古「井、阱」同字，《論語》：「井有仁焉。」《孟子》：「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」、「赤子匍匐，將入井」，皆當讀為「阱」。〈坎〉初六、六三，皆云「坎窞」，此言「井」，皆取義於「陷」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8）
「震亨，震來虩虩，笑言啞啞。」案：陽氣在下，鬱則必發，發則通矣；天地之怒，震動萬物，及其過也，乾清坤夷，故曰：「震來虩虩，笑言啞啞。」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8）
〈漸·大象傳〉「君子以居賢德善俗。」俞氏《群經平義》云：「『居』字包下二事而言，解者誤以『居賢德』為一事，『善俗』為一事，遂有疑『賢』字為衍文者。」案：俞說是也。此文與〈未濟·大象傳〉「君子以慎辨物居方」句同，德有凶、有吉，故別之曰「賢德」。「賢德」與「善俗」相對為文，猶「辨物」與「居方」相對為文也。此以「居」字領下二事，猶彼以「慎」字領下二事也。王《注》乃云：「賢德以止巽則居，風俗以止巽乃善。」則已誤讀「居賢德」三字相連矣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8）
上九：「鴻漸于陸，其羽可用為儀，吉。」案：「陸」疑當作「阿」，古音「阿、儀」同部，〈菁菁者莪〉詩可證。丘阿高處在上，故也。或疑「陸」為「逵」誤，不合古音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8）
〈豐〉初九：「遇其配主，雖旬无咎。」鄭、虞竝訓「旬」為「十日」，是也。〈彖〉曰「日中」，（二、三、四同。）〈上〉曰「三歲」，皆比事屬辭；《傳》曰：「過旬，災也。」則「旬」為「十日」可知。荀、王及《本義》皆訓「旬」為「均」，於義不可通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8）
〈巽·大象傳〉：「隨風巽。」案：風之為氣，以陰入陽，〈巽〉之象也。隨風，謂無所不至，故〈說卦〉曰：「風以散之。」又曰：「巽入也。」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9）
九二：「巽在牀下。」案：《說文》：「牀，安身之几也。」「几」亦作「机」；此言「牀」，〈渙〉言「机」，取象同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9）
九五：「先庚三日，後庚三日。」案：「庚」之為言「更」也。〈巽〉陰柔善承，然有不得不更者，又不可執守成之義也。〈蠱〉言甲，善其始；〈巽〉言庚，善其繼；申命行事，此之謂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9）
〈中孚·彖傳〉：「柔在內而剛得中，說而巽孚。」王《注》：「有此四德，然後乃孚。」《正義》申之云：「柔內剛中，各得其所，而以巽乖爭不作，所以信發於內，謂之中孚；故曰『柔在內而剛得中，說而巽孚』也。」下「乃化邦也」，《正義》釋《經》亦無「孚」字，是古本以「說而巽孚」斷句，今本皆以「孚」字屬下句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9）
「利涉大川，乘木舟虛也。」案：《詩·谷風·正義》引此文注云「舟謂集板，如今自空大木為之曰虛，即古文名曰虛。」案：此是「虛」亦舟名。「自空大木」，蓋木之老而空腹者；疑古者偶取空腹之木浮之以渡，因名為「虛」，後乃刳大木而用之；〈繫辭傳〉：「刳木為舟」是也。集板之製又出其後，於是「虛」之名，鮮有知之者矣。（《正義》引但作「注云」，王伯厚輯入《鄭注》，蓋因上「鄭唯『何有何亡為小異』」七字而誤，不察此七字有「〇」隔之，乃《正義》自論《傳》《箋》釋《詩》異同，非言《易》注也。阮氏《挍勘記》又謂「自空大木」之「自」當作「船」，則又誤於「自」字斷句耳。）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9）
〈既濟·大象傳〉：「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。」案：水火相濟，而亦相勝。又狎之，皆能為害；逆之，亦能為害。故思患豫防，思患預防，不於未濟而於既濟，其旨微矣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10）
〈既濟〉初九：「濡其尾」，以〈二〉至〈上〉互重坎也。〈未濟〉上九：「濡其首」，以〈初〉至〈五〉互坎也。然則互卦不限於上中下（上互：三至上；中互：二至五；下互：初至四。）惟其象之似耳。孔氏《經學卮言》所列互卦有上五爻互、下五爻互，此亦其一證。（申戒於重坎之外，所謂思患豫防。）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10）
六四：「繻有衣袽，終日戒。」王氏《述聞》讀「有」為「又」，引《說文》「繻，㬮衣也，」云：「㬮，溫也；㬮衣所以禦寒。」案：王說是也，內〈離〉外〈坎〉，由暑之寒，宜豫為禦寒之備。（〈四〉入〈坎〉體而〈上〉互〈離〉故。）《傳》曰「有所疑也」者，水火相代，危疑之際，不可不戒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10）
〈繫辭上〉：「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至賾。」案《說文》無「賾」字，《王篇·𦣝部》有之，引此文解云：「賾者，謂幽深難見也。」《正義》解同。《傳》中每以「賾」與「動」對舉，疑「賾」義近「靜」，與「幽深」義亦合。京房作「嘖」，蓋隸變相借，（〈祝睦碑〉〈范式碑〉「探賾」字竝作「嘖」。）其訓為「精」、或「靖」字，傳寫誤。（靜、靖字古通。）「嘖」字，《說文》云：「大呼也。」非其義。《本義》釋「賾」為「雜亂」，未知所本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10）
「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，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。」案《逸周書·武順解》：「地有五行，不通曰惡。」惡者，阻滯之義。成六年《左傳》有「汾澮以流其惡」《注》云：「惡，垢穢。」《管子·水地篇》：「夫水淖弱以清，而好灑人之惡。」尹《注》同。蓋垢穢，亦由積滯而生，義相因也。不可惡，不可亂，蓋謂靜而不滯，動而不亂。（張之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10）
〈繫辭下〉：「爻有等，故曰物；物相雜，故曰文。」案：以重卦言，則內貞，外悔盡矣；若以奇偶言，則初、三、五為陽，二、四、上為陰；以爻位言，則初與四、二與五、三與上，皆相應；以重爻言，則初與二、三與四、五與六，皆相比，皆所謂「等」也。而錯居其閒，所謂「雜」也。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隨筆》卷一，頁11）
《易·損》上九：「弗損益之。」《本義》曰：「然居上而益下，有所謂惠而不費者，不待損己，然後可以益人也。」顧亭林曰：「有天下而欲厚民之生，正民之德，豈必自損以益人哉！」錢少詹曰：「惠而不費，則其惠可久，其惠亦可大，故曰：『勿損益之，大得志也。』」案：三說相同，而錢尤簡要，是故子貢問博施濟眾，而夫子曰堯舜猶病；梁惠王哆然於移民移粟，而孟子以為以五十步笑百步；子產以乘輿濟人，而孟子以為惠而不知為政。君子之利用厚生，自有其大者、遠者，而姁姁為仁乎哉？（張文虎：《舒蓺室續筆》，頁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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