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業師 黃沛榮先生博論《周書研究》摘要
然則《書·序》作者與編書者並非一人,至為明顯。……假若《周書‧序》乃《周書》的編者所自作,則絕不應發生這些問題,但是二者既有如許扞格之處,可見作序者與編者顯非一人。
筆者以為:《周書‧序》的作者大概是見到了孔壁所出的百篇《尚書‧序》 ,故仿傚而為《周書》作序。然則《周書‧序》的作者就很可能是西漢昭宣時代的人了。
既然這是一個如此神祕的數字,則《周書》的篇數,亦有其特殊的意義了。我們從下文的論證來看,今本七十篇的《周書》無疑是西漢人所編集的,在這種時代風氣下,《周書》的篇數選用「七十」,實在不足為怪,換言之,《周書》七十篇與《史記》七十列傳都是這種風氣下的產物,亦即具有同樣的含義。
而且由於《周書》篇數選用「七十」這個數目,更可作為它編成於西漢的旁證!
因此,我們可以斷言:《周書》絕非始出於汲冢!因此,我們可以斷言:《周書》絕非始出於汲冢!
今本《周書》必不能出於汲冢
皆言汲冢為魏襄王冢。今案:汲冢當是襄王墓,而王隱《晉書》以為安釐王者則非。
茲就〈職方〉、〈時訓〉二篇之時代,以證此書不能出於汲冢。
今本《周書》中既有戰國末年以來的作品,魏襄王卒時,此書猶未編成,故必不能出於汲冢,故稱今本《周書》為「《汲冢周書》」,其謬自不待言參。
但自另一方面言,此七十篇龐大篇幅之編成,又恐非「雜纂」二字所能盡之,而各篇之著成時代雖有懸殊,但其中當有若干來源相同、時代相近的作品,亦自不容否認。現在我們從不同的角度來觀察推斷,發現書中至少有三十二篇十分接近,很顯然是一手之作,至少也同經一手整理。這三十二篇在《周書》中很明顯地具有同樣的特殊風格。如果我們把這三十二篇從《周書》中除掉,所餘下的,只不過是些雜亂無章的零篇。所以這三十二篇實在是《周書》編成的主體。
第一,從文體方面來說,它們都好用連珠句法。
第二,這些篇章都特別愛用四字句。
第三,這些篇章又好用數字來敘述
第四,再從用韻方面來說。在這些篇章之中,有許多篇是韻文,有的是偶而用韻,有的則是通篇押韻。
尤有進者,《周書》中上述這些篇章,除了少數三兩篇外,其篇目的次第也是相連的,而且都集中於《周書》的前半部,更可證其本身自成一組。因此筆者以為,這非但不是巧合的現象,而且是探討《周書》源流的重要關鍵!
上文論及《周書》的主體共有三十二篇,它們因為具有好用連珠句法、好用四字句、好用紀數字、叶韻及篇目用字雷同等特徵,而與他篇壁壘分明,其顯然自成一組,已絕無疑問。但是這五種特色不過是舉其犖犖大者,其實這三十二篇之間,彼此的關係複雜異常,如內容的相似、思想之雷同、文句之重複等等,節節相扣,環環啣接,在在顯示出這些篇章密不可分的關係,也在在都證明其為出自一手之作。
綜上所述,可見這三十二篇彼此的關係。它們或是篇名互有關連,或是內容思想相同,或是用字遣詞互相因襲……一點一滴串聯起來,就使這些篇章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。今本《周書》七十一篇,除去書序及亡佚的十一篇外,還有五十九篇之多。但是如果把這三十二篇除外,剩下的就只是一些雜亂的篇章了。所以,這三十二篇可說是《周書》的主體,而且也是今本《周書》編纂成書的基礎!
朱氏舉出三個證據來證明《周書》「雖未必果出文武周召之手,要亦非戰國秦漢人所能偽託」,我們可以一一反駁。《周書》非一時一人之作,絕無疑問,所以朱氏雖舉出《周書》中「大似《今文尚書》」之諸篇,然實無助於對其他各篇時代的判斷,換句話說,我們雖不否認《周書》中確有時代較早的作品,但並不能由此而涵蓋其他各篇的時代。朱氏又舉出《戰國策》、《左傳》中的荀息、狼瞫和魏絳,說他們的時代在孔子之前,卻已稱引《周書》之文,可見他們必已見此諸篇。但筆者以為:《左傳》、《國策》皆為戰國時代的作品,作者在述古之際,有意無意加添一些晚出的資料,自屬情理之常,因此二書雖記載荀息、狼瞫、魏絳引述《周書》之語,卻不見得果真出自三人之口。這種情形,就如〈堯典〉、〈洪範〉中所記載帝堯、箕子的言論,並不能視為真出自帝堯、箕子之口一樣,因此,朱氏以第二、第三兩點證據來證明《周書》的時代,都是靠不住的。
上文已經說過,在《論語》其他篇章之中,既把「仁」視為人類行為最高的準則,但是為何〈陽貨篇〉六言六蔽章又有此例外的現象呢?這關乎《論語》一書編成的問題。孔子的弟子中,曾子年最少,而《論語》中曾子、有子皆稱子,並已記及曾子之死,曾子嘗為吳起之師,則其卒已當戰國初年;且書中已稱及孟敬子之諡,故崔東壁謂《論語》是「孔子既沒數十年後,七十子之門人追記其師所述以成篇而後儒輯之以成書者」 ,其說雖未必盡然,但書中有若干為孔子再傳弟子所記,乃不爭之事實。筆者認為,此章即為後人所記者之一。這種意見,崔東壁已先我言之,其《論語餘說》云:〈季氏〉、〈陽貨〉、〈微子〉、〈堯曰〉四篇中,可疑者甚多。更把此章列為「義無可疑而文體不類者九章」之一,云:〈季氏篇〉記孔子之言凡十一章,顓臾章,其事與經傳不合,不待言矣。其餘十章,全用排句體者六章,何以前十五篇中曾無一章文體類此者乎?觀其章首稱「孔子曰」,其非孔門弟子所記顯然。然於義理未有出入,疑當日孔子或嘗言及於此,而後人敷衍其意以為文者,是以文體與十五篇不類。六言六蔽一章文體亦頗類此,……學者分別觀之可也。崔氏謂此章文多排偶,與他篇不倫,其言甚諦,但又謂此章「義理未有出入」,則不敢苟同。因為在《論語》其他篇章中,孔子以「仁」為群德之總稱,唯此章以仁與其他德行並列,則視之為群德中之一德,二者顯不相符。除此以外,我們尚可指出三點:1. 此章論六言六蔽,以紀數字來敘述,乃戰國以來的風尚。2. 「吾語女」一詞,《論語》僅此一見。案:此乃戰國時習語,另見於《孝經‧開宗明義章》、《莊子》〈天運篇〉、〈秋水篇〉、〈在宥篇〉、《禮記》〈樂記〉、〈仲尼燕居〉(二見)、《大戴禮‧主言篇》、《國語‧魯語下》等,此外《莊子‧人間世》有「吾語若」、〈在宥篇〉有「余語女」,可見此語乃流行於戰國時代。3. 〈陽貨篇〉所記公山弗擾、佛肸召孔子二章,據崔東壁考證,皆非事實 ,其為後人所記無疑。今六言六蔽章緊接佛肸章之後,疑亦為後人所記。
實則未必如此。案:古人所受邏輯訓練不夠,《左傳》作者追述前代之事,故不免以後代觀念出諸前代人之口,其例甚多,本不足怪,亦不足據。荀息、狼瞫、魏絳所云,不過是《左傳》的作者藉著他們的口道出而已,並不能作為其人已見《周書》之證。因此,我們只可承認它們必著成於《左傳》之前,卻不能視為是荀息、狼瞫、魏絳等三人以前的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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