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《曾文正公家訓》實境秀 48/ 同治元年十一月初四日

字諭紀澤：卄九接爾十月十八在長沙所發之信，十一月初一又接爾初九日一稟，幷與左鏡和唱酬詩及澄叔之信，具悉一切。

爾詩胎息近古，用字亦皆的當，惟四言詩最難有聲響、有光芒，雖《文選》韋孟以後諸作，亦復爾雅有餘、精光不足。楊子雲之〈州箴〉〈百官箴〉諸四言，刻意摹古，亦乏作作之光、淵淵之聲。余生平於古人四言，最好韓公之作。如〈祭柳子厚文〉，〈祭張署文〉，〈進學解〉、〈送窮文〉諸四言，固皆光如皎日，響如春霆；卽其他凡墓志之銘詞、及集中如〈淮西碑〉〈元和聖德〉各四言詩，亦皆於奇崛之中，逬出聲光。其要不外意義層出、筆仗雄拔而巳。自韓公而外，則班孟堅〈漢書敍傳〉一篇，亦四言中之最雋雅者。爾將此數篇熟讀成誦，則於四言之道，自有悟境。

鏡和詩雅潔淸潤，實為吾鄕罕見之才，但亦少奇矯之致。凡詩文欲求雄奇矯變，總須用意有超羣離俗之想，乃能脫去恆蹊。爾前信讀〈馬汧督誄〉，謂其沈鬱似《史記》，極是極是！余往年亦篤好斯篇，爾若於斯篇及〈蕪城賦〉〈哀江南賦〉〈九辨〉、祭張署文等篇（孫守真按：〈祭河南張員外文〉）吟翫不巳，則聲情自茂，文思汩汩矣。

此閒軍事危迫異常，九洑洲之賊紛竄江北，巢縣、和州、含山俱有失守之信。余日夜憂灼，智盡能索，一息尚存，憂勞不懈，它非所知耳。

爾行路漸重厚否？紀鴻讀書有恆否？至為廑念！餘詳日記中。